麦收期一场暴雨的惊吓
麦收期一场暴雨的惊吓
端午前的天空像口倒扣的铁锅,铅灰色的云团在麦地上空拧成麻花。我蹲在田埂上数着麦穗的芒刺。此时,一股强风从西面狂啸而来,狂风裹挟着瓢泼大雨如蛮勇的入侵者,不由分说地给金黄的麦收按下了暂停键。成片的小麦在风雨里倒伏成墨绿色的波浪,轻微倾斜的植株尚能被收割机的铁臂揽入怀中,而那些贴地匍匐的麦穗,却让机械的齿轮在田垄间无奈空转,钢铁巨兽在自然的蛮力面前,竟显露的笨拙无奈。
被遗忘在厕所墙壁角落的镰刀,插挂在墙壁砖与砖的狭缝里,在蛛网与锈迹中重见天日。刃口的斑驳锈迹像岁月烙下的甲骨文,记载着手工收割的旧时光。当父辈们握着镰刀走进麦地时,金属与麦秆摩擦的沙沙声,竟在轰鸣的机械化时代里,奏响了一曲久违的农耕序曲。我握着镰刀的手掌沁出薄汗,锈蚀的铁柄硌得指节生疼,而弯腰的瞬间,腰背的酸痛如电流窜过,习惯了久坐的身体,抗诉着土地最原始的劳作仪式。
“麦十天,秋仨月”,农谚里藏着庄稼人的时间哲学。记忆中布谷鸟啼叫的清晨,伴随着父亲“噌噌”的磨刀声。晨光里的镰刀被磨得锃亮,刃口反射的光斑像极了他眼里对丰收的期盼。母亲将麦绳捆成紧实的卷,装上车时发出沉闷的“嘭嘭”声,那是一家人压在车斗里的生计重量。当我们跟着牛车走向麦田,露水打湿的裤脚冰凉刺骨,远处的村庄还在晨雾里半梦半醒,唯有布谷鸟的催促声穿透薄雾,成为麦收时节最焦灼的号角。
正午的打麦场是流动的民俗画卷。各家把持着各家的麦场,知了在村头老槐树上扯着嗓子鸣唱,新脱粒的麦粒在暴晒下泛着金子般的光,赤脚踩上去能感到土地传导的灼热。正午时分,太阳炙烤着大地,相邻的麦场,赤裸着古铜色脊背的二大爷,赤脚站立在麦场的中间,一手持鞭一手牵着牲口缰绳,吆喝着牲口拉碌碡转圈,粗粝的嗓音混着石磙碾压麦粒的“咯吱”声;堂兄堂嫂们用扫帚将麦粒拢成小山,额发被汗水粘在通红的脸颊上;孩子们在摊开的麦秸堆里打滚,抓起一把麦粒往空中抛洒,看它们如流星般坠落进大人的木叉里。最难忘是母亲用搪瓷缸盛来的凉茶水,喝下去时,喉间能尝到阳光晒透的草木香。
如今联合收割机轻松自如的挥舞金属臂,顷刻间就吞下一亩地的金黄。可这场暴雨让机械化退居幕后,当镰刀重新切入麦秆的纤维时,我突然读懂了劳作的双重意义,它不仅是对粮食的收割,更是对记忆的打捞。那些被收割机轰鸣声覆盖的细节:磨刀石与铁刃的摩擦韵律、麦芒扎进皮肤的红润和刺痛的瘙痒、汗水滴在滚烫土地上的“滋啦”声,此刻都在镰刀的起落间复活。
暮色里掂着镰刀走回家,肩颈的酸痛与掌心的茧,成了土地给我的烙印。远处的麦茬地里,收割机正在处理倒伏较轻的区域,钢铁与麦穗的碰撞声和镰刀的沙沙声奇妙地混合在一起。原来时光从不是单向的流逝,当现代农业的齿轮偶尔卡顿,那些被折叠进岁月的农耕记忆,便会以最朴素的方式重新展开,就像镰刀割过的麦茬下,正孕育着“三夏”的新绿和期望。
新河县农村信用合作社高光锋